拜啸霖坝南里之历史碎片

2022/10/8 来源:不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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坝南里就是河滩里。

河滩里是渭河涨河发大水冲积而成的河滩地,地理书籍里记作“渭河平原”。老家拜家村的河滩里,在村子的南面,位于渭河拦河大坝以南,老家的人叫作坝南里。

坝南里是老家人的希冀所在,常年四季在这里辛勤耕种,所有的心思和希望都寄托在这里。坝南里也是老家拜家人的根脉灵魂所在,拜氏的得姓先祖,元英宗时右丞相拜住的坟墓,就深埋在河滩里;拜家人先祖生息繁衍的拜家村老城故址,就在拦河大坝以北偏东的地方;上古时的传说和历史的碎片沉积埋藏在厚厚的淤泥里。

坝南里,有老家人辛劳的期望和收获的喜悦,也有涨河发大水时遭受的无奈与眼泪。

渭河滋润和养育了故乡的土地,也会隔三差五的给这一片土地带来灾害。清代道光《大荔县志》记载:“乾隆十六年(年),渭水溢,掩盖禾苗”“光绪十一年(年)春夏多阴雨,二麦黄疸歉收”。《故宫奏折照片》记载:“年大荔杨(阳)村,于六七月阴雨连绵,计亩均已崩落河内,一时难于修复,实系成灾十分,夏秋沿河地亩被水冲场之处,一望弥漫,尽成泽国。”《陕西水利志》记载,年至年,渭河几乎是两年一次河水泛滥。这一切除了自然因素,皆因“三门峡水库蓄洪引起泥沙大量淤积,淤泥抬高了渭河的河床及河滩地,导致河道断面缩窄,行洪能力减少”。之后的年、年老家人更是经历了渭河长历时、高水位、高强度降雨而导致的滔天洪水。有时青苗刚刚露头,被不期而至的涨河冲毁;有时眼看着庄稼长势喜人快要收获,被防不胜防的洪水淹没。

渭河水患,是一代又一代老家人的心腹大患和无限哀痛。

老家人说,以前没有坝南里这个叫法,也没有坝南里的概念,现在的这个高坝是年左右才加高加宽的,所以老早前的河滩里叫作村南里。过去的村子,在现今“防汛路”以东拦河大坝以北。有的老人说现在的拦河大坝坝基也在老村里。老村那时的名字叫作“高阳里兴平村”,据记载“高阳里”来自于“三皇五帝”颛顼的封地“高阳城故址”,“兴平”寄托了渭河岸边的拜家人深受涨河水灾侵扰,对生活“兴盛平安”的期许。

坝南河滩的淤泥里,沉积埋没着历史的尘烟和老家拜家村人灵魂的皈依。

上了年纪的人回忆,早先的时候村子分为三个社,南社、北社、西社。南社在老城里,有夯土城墙;北社处于南社的对角线,靠东靠北,没有城墙;西社的人户较少,住的也分散,处于南社和北社的中间;也有零散的二十来户人在观音庙、佛堂和现在大姐家那个生产队的附近。老辈的人始终记得,拜氏先祖的祠堂在南社的城里,“八家户”的祠堂在西社,另外还有三四家的私家祠堂;南北各有两个观音庙,一个在南社的西面,一个在北社;村子的东南面有一个关帝庙,拜氏先祖元右丞相拜住的墓园在村子的西南面……后来由于渭河连年涨河发大水,村子向北迁移了二里多地。也因此老年人说,拜氏的根脉和灵魂在如今的坝南里。

据《大荔县志》及冷梦《黄河大移民》记载,年,国家建设“三门峡水利工程”,陕西万亩土地被淹,华县、华阴、大荔、朝邑、潼关近36万人被迫离开故园,当时的大荔、朝邑(后朝邑并入大荔)两县移民迁往宁夏贺兰、平罗、惠农、陶乐、中宁等县安置。老家拜家村的父老乡亲,被迁移安置到宁夏中宁县鸣沙乡新民庄。故土难离,不舍先祖,移民前老家拜家村人提出,要将先祖元右丞相拜住的墓地一同迁走。受“三门峡水利工程”移民指挥部派遣,陕西省政府文物古迹保护委员会候佩苍委员到拜家村实地调查,临走叮嘱:“拜丞相忠献公之坟墓属于国家保护文物,不得任意搬迁,先请示后再作计划。”随后大荔县又派遣任某等三委员详细调查,告知村人:“拜丞相坟墓属文物,不得随意迁移。”此事被村里有文化的拜锡麟老先生记于《拜氏历代先祖言行录弁言》。三年后,等老家人从宁夏返回时,拜住丞相的墓园已被淹埋于十多米深的淤泥之下。

不久前幸得朋友提供的侯佩苍先生档案影印件,是中国民主同盟会陕西分会年10月25日第十六次常委会批准其盟籍的档案。档案记载,侯佩苍籍贯陕西咸阳人,毕业于民国国立高等师范,解放前历任中学、师范学校校长,陕西省教育厅区党部书记、督学等职;解放后在省文物、文管部门工作,年在陕西省文管会任职,后任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征集部主任。侯佩苍先生当年实地调查后对元右丞相拜住墓有文物判断,后续却没有任何保护措施,任由其淹没于渭河淤泥滩里,实为憾事。

如今,拜住丞相的墓园依然深埋在坝南里,常有蒙元历史研究和北方民族史研究的专家学者来实地调研,也有国内外蒙古族同胞、成吉思汗左万户、“太师国王”木华黎后裔和拜氏后裔前来瞻仰拜谒,那是老家拜家村人的精神和灵魂所在。

坝南里,深埋在渭河滩淤泥下的,不只是元代拜住丞相的墓园,还有更为远古的文化和历史。

《诗经·大雅》第二篇《大明》曰:“天监在下,有命既集。文王初载,天作之合。在洽之阳,在渭之涘。文王嘉止,大邦有子。大邦有子,伣天之妹。文定厥祥,亲迎于渭。造舟为梁,不显其光。”

《诗经》为先秦诗歌,《大明》是一首关于周朝开国历史的史诗,述周祖之德,颂周武王牧野打败商纣王的事迹。

以上诗句的大致意思是:神灵在天上也能洞察人世间的一切,神灵的嘱托集现于周文王的身上。在周文王还年轻的时候,神灵就给他缔结好了姻缘,是天作之合。文王迎亲要到洽水(今陕西合阳,古称郃阳)的北面。在渭水河的岸边,人们就能感受到周文王筹备婚礼的喜洋洋。周文王要迎娶的是殷商那位美丽的姑娘,姑娘长得像天仙一样美丽。占卜的卦辞说,这一桩婚姻很吉祥很美满。文王亲自到渭水旁迎亲,舟船相连而成浮桥。文王渡过渭河迎娶新娘,迎亲的场面隆重而风光。

《诗经大雅大明》所记载,是周文王姬昌渭河“造舟为梁”迎娶太姒的故事。大多人熟知的《诗经国风关雎》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”,据传说所写就是周文王与太姒的爱情故事。

“商朝有莘氏,或杞太姒国缯国,周文王正妃”。据记载,太姒生在夏朝禹之后裔“有莘氏”部落,也称杞国、莘国、缯国,位于我的家乡大荔北边,今合阳县东王乡莘里村一带。关于周文王姬昌在渭河造舟为梁娶太姒的故事,老家一带有两种传说:一说是太姒的娘家莘国大气(或者说财大气粗),陪嫁盛多,嫁妆丰厚,侍女相随。时渭河无桥,渡船承受不起,西伯侯姬昌造舟为梁,舟舟相连成浮桥以迎太姒;一说姬昌在渭河之滨初见太姒,后“以其仁爱、明理、俭朴益爱”而迎娶,为显示自己的诚意,在渭河舟舟相连成浮桥亲自迎娶。

不管是哪种传说,都说周文王在渭河滩里“架浮桥娶的媳妇”。而周文王架浮桥的地方,有的传说就在我们村子东边的仓西村一带,有的传说在以前的仁里村(仁义村)和兴平村(拜家村)交界处的“仁里村古渡”一带,老家人一概笼统的说在河滩里,后来也说在坝南里。

除了周文王渭河架桥娶媳妇的喜事,小时候巷里的“故经王”(故事)喜欢讲一场远古的“明星之战”,历史书籍上称作“沙苑之战”,是南北朝时期发生在坝南河滩里的战争。

之所以称这场战争是一场“明星之战”,一是参战者“历史名人”云集,有北周太祖宇文泰、北齐太祖高欢、隋朝开国皇帝杨坚的父亲杨忠、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的祖父李虎、瓦岗寨首领李密的曾祖父李弼;二是此战影响了东西魏、隋、唐多年的历史走向。如果这一场“明星之战”东魏高欢取胜,就会直扑长安灭了西魏,哪里还有后来历史上赫赫有名的“关陇勋贵集团”;没有了“关陇勋贵集团”强大的府兵,就没有后来的宇文泰儿子宇文觉的北周;没有了北周,就没有外公杨坚取代自己外孙子宇文衍(即宇文阐,北周第五位皇帝)的隋朝;没有了隋朝,也就不可能有杨坚的外侄、杨广的姨表哥李渊反隋建唐,更不可能有后来的大唐盛世。

好在历史不容假设,早已有了答案。而决定这场“明星之战”胜负的决定性一场战役,就发生在我的老家坝南里“渭曲”的芦苇荡和烂泥滩里,史称“渭曲会战”。

《北史卷五十三列传第四十一》记载:“天平中,除大都督。后从神武战于沙苑。时议进取计……诸将议既有异同,遂战于渭曲,大军败绩。”此为从东魏视角的记载,意即东魏天平年间,斛律羌举除大都督,跟随高欢战于沙苑。讨论作战方案时……诸将领看法各不相同,迎战于渭曲,东魏军大败。

《周书卷二帝纪第二文帝下》记载:“癸巳旦,候骑告神武军且至。太祖招诸将谋之,李弼曰:‘彼众我寡,不可平地置阵。此东十里有渭曲,可先据以待之。’遂进军至渭曲,背水东西为阵。李弼为右拒,赵贵为左拒。命将士皆愝戈于葭芦中,闻鼓声而起。”此为从西魏视角的记载,意即(十月)癸巳(初二)黎明时分,巡逻侦察的骑兵探子报告:东魏高欢的部队快要来了。于是(西魏)宇文泰召集诸将商议对策。李弼说:“眼下敌众我寡,不能在平坦开阔的地方布阵,此地十里以东渭河曲屈、地形复杂,可以北靠渭河,东西列阵,命将士持兵器隐蔽在芦苇丛里,听到鼓声号令群起而进攻。”

此战发生的日期为东魏孝静帝天平四年癸巳,即年初冬十月初二,公历11月19日。战争的起因是,“潼关之战”后西魏连年灾荒,宇文泰为拯救百姓,无奈率领李弼、独孤信、梁御、赵贵、于谨、若干惠、怡峰、刘亮、王德、侯莫、陈崇、李远、达奚武等将领,集一万兵力,克盘豆(今河南灵宝西北盘头)、弘农(今河南灵宝东北),入陕州(今河南陕县一带)抢掠了东魏的粮仓。得知西魏东奔去抢粮食,长安空虚,踌躇满志的东魏丞相高欢帅二十万精锐,意图为自己的女婿窦泰报仇,一血“小关之战”的耻辱,沿渭河西进直取长安。志大才疏,天不眷顾,高欢中计进入泥泞的“渭曲”芦苇荡里,被宇文泰、杨忠、李虎、李弼的伏兵杀得落荒而逃。《周书卷二帝纪第二文帝下》《北史卷九周本纪第九》皆记:“遂大破之,斩六千余级,临阵降者二万余人。神武夜遁,追至河上,复大克。前后虏其卒七万,留其甲兵二万,余悉纵归。”高欢二十万部队,此战死伤近半。

“渭曲”在哪里?不是现在宣传的某一个固定的地点。

《周书卷二帝纪第二文帝下》记“此东十里有渭曲”,时宇文泰驻于今渭南以东,“此东十里”当为“古阳村渡口”以东地区。清代《大荔乡土志》页记载:“(渭河)由南陈村折而北,东进杨(阳)村,南转东南,距城(大荔县城)四十里。入华阴境,行境内屈曲六十里许。”

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”,河道始终处于动态变化中。虽然不能用清代河道等同于南北朝时期的河道,但清代的记载可以给我们一个判断的基准,“渭曲”不是一个地点,而是至少60里的一个区域,现代汉语词典对“渭曲”的解释为“陕西省大荔县东南”。单从东魏高欢参战的兵力来说,从能展开至少二十万人的场地来判断,“渭曲”也不应是某一个地点。

不管“渭曲”指哪里,它都在现今老家坝南里的河滩及以东的区域。史载,“渭曲会战”结束后,宇文泰命令将士人植一柳以誌记。《周书卷二帝纪第二文帝下》记为:“乃于所战。准当时兵士,人种树一株,以旌武功”。后来此古风世代传承,即为誌记历史,也为固堤防汛。至今,在我的老家拦河大坝南面的坡下,仍随处可见高大耸立的柳树群。

坝南里,既有沉淀在淤泥里的历史尘烟,也有古代文明的碎片时时闪耀着亮光。

作者简介:拜啸霖,工商管理硕士,高级工程师,《作家摇篮》杂志签约作家,曾经有过文学的梦想,为了生活消逝于世俗化、职业化与碎片化的工作。业余喜欢蒙元历史研究,偶尔为文自娱自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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